透过《聊斋》看司法：《梦狼》与贪官酷吏成因

一句话揭出官僚制的奥秘

世上还有一种特殊的梦,称为“白日梦”，真的“白日梦”如同夜梦一样，都属于人的精神活动的一种。不过，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人，往往在“清醒”时也活在自己的“幻梦”里――自以为“清醒”，实则沉迷，是对自身缺乏认识或者对自己的真实处境缺乏认识的结果。白翁的长子白甲就是如此。

白翁梦狼以后，次子千里迢迢代父向甲致书。赫然发现其兄门牙都折断出豁，惊骇地问他原因，原来是因为醉酒后从马上摔下来折断的。问出事的时间，竟然与其父梦狼的时间相同，听了自然是更加惊骇。拿出父亲的书信递过去，白甲接信读来脸都变色了，随后自我开导说：“不过与一场梦巧合而已，何必大惊小怪！”这封信，显然没有起到唤醒梦中人的闹钟作用。当时，买官卖官盛行，白甲刚刚成功贿赂上司，在升职的推荐名单中排名第一，因此不将一场妖梦放在心上，正与此时的顺境相合。

其弟在甲的衙署住了几天，但见蠹役满堂，纳贿关说的人，中夜不绝。弟哭着劝兄长不要再这样下去，接下来甲说了一段话，可圈可点，原文照录：“弟日居横茅，故不知仕途之官窍也。黜陟之权在上台，不在百姓。上台喜便是‘好官’；爱百姓，何术复令上台喜也？”意思是说：弟弟啊，你在家里“宅”着，哪知道那做官的诀窍？降职、升职的权力都由上司掌握，不由百姓做主。让上司高兴，你就是“好官”；爱百姓，有啥方法能让上司高兴啊！

这话说得太深刻，得停下来玩味一番。十几年前初读孙越生为王亚南《中国官僚政治研究》一书写的序，有一段这样说：“官僚统治下的各级官吏，如本书所述，是既不代表封建领主贵族的利益，又不代表资产阶级的利益，而是自有其特殊利益的封建剥削者。它的各级成员只对君主负责或下级只层层对上级负责，而不对人民负责；所以，官僚政治基本上没有多少法治可言，主要依靠人治和形形色色的宗法和思想统治来维持。人治是官僚政治固有的基本特征或规律。在官僚政治下吏治好坏全系于官吏一身，甚至国家安危、民族兴亡、人民枯荣，最后要看帝王及一小撮大臣的忠奸智愚而定，人民则对之无可奈何。这就是官僚政治从官的方面来看的规律。”当初读到这段话时深为触动，官僚制的特征是只对君主负责或下级只层层对上级负责而不对人民负责，根本原因在于人民不能决定官员的仕途前程，这也是官僚制的主要成因。这个道理，在蒲松龄《聊斋志异》之《梦狼》里已经说过了。

毋庸讳言，司法体系内也会产生官僚制，此谓之司法官僚制，其奥秘同样在于决定司法官前程的乃是上司而非人民。司法体制改革者，对于《梦狼》中的“好官”论，不可不三复斯言，铭记在心。